莫志宏：如何向一名伟大的学者致敬

莫世吾

莫志宏 北京工业大学副教授，九鼎公共事务研究所研究员
一个伟大的学者之所以伟大，往往是因为他触碰到了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该理论问题对于既有的理论框架具有非凡的意义，通过对该理论问题的探索，有可能或实际上真的导致了既有理论框架在某些方面的实质性改变，甚至颠覆了该理论框架本身。在一定意义上，科斯的工作如果以新古典的黑板经济学作为参考基准的话，就是这种性质的。因此，认为科斯是一名伟大的学者也是当之无愧的。
如何向作为一名伟大学者的科斯致敬？作为人情世故的需要，单纯的溢美之辞当然也是必要的，但是，既然致敬的对象是一学者，而不是政客或者一般意义上的社会名流或者明星，且像我们这样的致敬者们本身也是学者，因此，不可避免地“致敬”这个事情也就学术了起来。叶公好龙这个事情在学术圈，至少还是不会很严重地盛行的。对科斯的工作没有比较系统、深入的认识的人，想好(四声)一下科斯这个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喜欢科斯、推崇科斯的人(当然，作为“行规”，我这里都是针对的科斯的思想，而非他本人)，或者不喜欢，甚至反对科斯的人，都是需要讲证据，以及基于证据说理的。反之，如果不想按照这个规矩出牌，则意味着，这条“龙”只是某些好龙者自己心目中的供奉起来的“龙”而已，无法成为一个主体间可讨论的对象。
我认为，如果要想向科斯致敬，至少学者们应该以如下这些问题的基本共识为前提，基于这个前提，再来谈各自从科斯那里学到了什么，以及哪些工作可以进一步推进等等：
1。 科斯到底具体地做了什么？讲了什么？哪些又是不应该归咎于科斯头上，但常常被人这样做了的？
2。 科斯的思想中是否存在着某些方面的逻辑一一致？ 如果存在， 它们到底是什么？
就像一头大象，完全可以理解，不同的人看到的、感知到的或者、侧重关注的科斯(的思想)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个人的视角不一样，问题着眼点不一样。但是，这不应该成为妨碍大家就一些基本的事实问题逐渐地达成共识。这些基本事实有的处于更基础的层面，有的可能得以一定的分析为前提。例如，科斯对于自愿交易作为解决冲突的手段之一的强调，对于初始产权是交易的前提的认识，对于交易成本阻碍效率实现的强调，对于动用交易之外的其他手段，如企业、政府实现效率的承认，等等，这些都属于基本的事实问题，是不需要加以特别的分析我们就可以达成共识的(当然，前提是如果讨论者愿意诉诸科斯本人写出来的各个文本，而不是无人能够知道的所谓“科斯本人所想”)。
从昨天“科斯与中国”的学术研讨会的情况看，关于这个，基本上已经实现了。对于那些需要分析才能揭示出的信息，例如，科斯思想中的逻辑不一致性问题，似乎，这个层面的共识也正在形成。不过，这方面的工作，真的还需要严肃的学者坚持不懈地做下去，因为，由于人们思想惰性，加上人们多少会受到一些世俗光环的干扰，一个伟大学者的思想，其内在的逻辑不一致性往往容易被遮蔽。
当然，短视的人、对于理论发展的内在规律性缺乏认识的人可能难以理解为什么要强调思想的内在逻辑一致性问题。不过，从长远来看，真正能够胜出的，应该会是那些达到了更高程度的内在逻辑一致性的、因此也更简单的理论。
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的理论足够简单，它告诉我们，个体的自利其实也可以导致整体社会利益增进的。我们可能还得在精神实质上回到亚当·斯密的这个原点，当然，不是简单的回归，而是在更高层次上的回归。这，不是靠简单地说，科斯就是现代的亚当斯密之类的话就可以实现的——如果以为亚当斯密的精髓就在于政策导向，就在于务实，就在于经验化而非形式化地分析问题，并且认为科斯因此继承了斯密的衣钵，那也就太低看斯密命题的重大理论意义以及斯密因此在经济思想史中的地位了——恰恰相反，我们只有正视科斯的理论体系中那些致命的逻辑不一致性，我们才有可能对科斯本人的工作有所推进，才有可能真正实现在更高层次上的理论回归。
可能，这也是向一名伟大学者致敬的最好方式吧。

莫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