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湘潭县石鼓镇人多田少。莫崇碧兄弟4个,本来生活就极为困难。1956年秋天,莫崇碧和同村姑娘赵修贤结了婚。家里更是缺房少粮,日子难以为继。这时候,他听一些在江西搞副业的老乡说,井冈山地区正在大搞建设,可以到那里找到事做。在老家呆了1年多,1957年7月,莫崇碧便带着妻子急匆匆直奔井冈山。
“苦的事,我不怕。没事干,心里就发慌。”40多年后,莫崇碧这样解释当年急迫的心情。到江西后,他一开始在井冈山锯枕木。公路修好后,1958年到驻扎在安福县的901探矿工程大队做事,先是扛柴油机,后来又到食堂养猪。莫崇碧在部队时会摆弄几下机械,因为这一经历,1959年他被任命为机器安装组组长。当时,国家连年遭灾,经济紧张。再则,探矿大队探出的矿产尚未成熟,需过几年才能开采。1961年8月,莫崇碧根据分配,和妻子下放到吉安县油田镇大园村万坑组,等待矿上开工。谁知,这一等就是将近40年!
从探矿大队回到农村,莫崇碧的生活处境异常艰苦。在地质队时,他的口粮是每月22.5公斤大米,到了万坑村后减到每月22公斤谷子。然而,劳动量和劳动强度却成倍地增加。当时,万坑村一个村只有5个劳动力,耕地面积有130亩,人均劳力26亩多。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1962年,大儿子呱呱落地,更加剧了生活的艰难。
想起那些往事,莫崇碧的老伴也是一脸的伤痛:“那时候,家里的孩子多,口粮也不够,年年要超支生产队的钱粮。集体出工时,我身体又不好。为了完成定额任务,那时,老莫挑谷都是一根扁担挑着4个筐,二三百斤,方圆十几里,哪个不知道他能吃苦。”可是,莫崇碧却不这样看:“酸菜坛子吃过,破破烂烂穿过,但我从来没有觉得吃过苦。比起我那些牺牲的战友,这已经是享福了。”
村支书罗志明介绍说:“搞集体时,老莫家人口多,只有他一个主劳力,挣的工分少,年年超支。但他从不向别人诉苦,不向国家伸手。当时大家都不晓得他是一个抗美援朝的功臣,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退伍军人。老莫这个人,确实是可以。”农村实行大包干后,两个儿子和6个女儿都慢慢长大了。莫崇碧的日子才逐渐有所好转。1982年,莫崇碧下决心把自己的土砖房顶翻修一下。房子原来是用杉皮盖的,住了13年,日晒雨淋,抬头见洞。他一直想换,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从这一年开始,莫崇碧总算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那么,这几十年,莫崇碧有没有想起自己过去的战友,想和他们联系呢?说到这些,他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笔已丢了这么多年,我是认得几个字,写不出几个字了。”万坑村年纪大些的人都记得,当年集体出工休息时,老莫也常常讲些抗美援朝的故事,讲得很细、很传神。讲怎样搭人梯,怎样炸暗堡,只是从来没听过他自己的事。莫崇碧对战友思念深深地埋在心里。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精神支柱,才使他挺过了那些艰难的岁月!
1997年,林志仁和张林两位江苏无锡市的战友,先后两次寄信到湖南湘潭县石鼓镇,询问莫崇碧的生活待遇和近况。由于未能及时与老家联系,一年以后消息才传到吉安县油田镇大园村,传到莫崇碧耳中。
莫崇碧,这个隐功43年的抗美援朝英雄终于被吉安县民政部门干部发现了!
其实,40多年中,莫崇碧的命运并不是没有转变的机会。1966年,莫崇碧原来所在的部队68军派了一支支左部队去湖南,部队首长挂念莫崇碧。曾派员到他的老家———湘潭县石鼓镇公社找了他3天。由于莫崇碧1957年匆匆离开家乡后,连续多年未曾与家里联系。当时公社干部误认为他已经去世,并把这个猜测告诉了部队来人。部队战友只好怏怏而回。后来,莫崇碧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知道部队来人找他的消息,完全可以写信回去再联系。考虑再三,他始终没有下这个决心,命运的转机再次与他擦肩而过。时至今日,莫崇碧仍然表示一点也不后悔。他说:“毛主席说过‘英雄模范是大海中的一颗小粟’,我就是小粟的小粟之一,能给国家减轻点负担就减轻点吧。”
1984年,莫崇碧被一场飞来横祸击倒了。他患重病住进了油田乡医院。住院10多天,他多次休克,连医生都束手无策。老伴赵修贤的眼泪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也许是好人一生平安的祝愿在莫崇碧身上得到了应验,最后医生终于找到了病因。几天后,奇迹出现了!莫崇碧病好出院了。但同时他也落下另一块心病———住院费再加其它开支,使他背上了3000多元的债务。“从那时起,我就经常在这家借钱还那家,然后再从别家借钱还这家。”说到这里,老人语气中透露出些许的无奈。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莫崇碧都没有想到向政府要救济、要待遇。1982年,莫崇碧的军属关系从湖南老家转到吉安县。这时,他开始享受一个普通复员军人的待遇。
直到1996年6月,九龙垦殖场党委副书记胡学贵和莫崇碧聊天,才了解到他是抗美援朝的复员军人,由胡学贵代为报请吉安县民政局发给他每月11元的生活费,后来逐年增加到每月20、25、35元不等。尽管大园村的村民们对莫崇碧来当地落户前的历史不清楚,但是对莫崇碧来万坑村后的几十年,却纷纷竖起大拇指:“老莫做事情认真,做人过得硬。”前几年,万坑村的大坑桥一直没有人管、没有人修。桥对面有村里20多亩耕地,平时要过桥时,大家都是临时搬几根树枝,一脚深一脚浅地晃过去。莫崇碧一见,心里着急了,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办?于是,他一个人上山砍松树、背木头,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座结实的木桥就铺在村民的脚下。陂头仔马路到牛冲水库有一段五六百米的路,平时是坑坑洼洼,下雨天更是寸步难行。莫崇碧早早晚晚挑石担沙。几年过去了,现在这条路已成为两米多宽、能过手扶拖机的山马路……几十年来,尽管莫崇碧家事农事忙,但修桥补路、填坑挖土的事没少做,这在村里是有口皆碑的。不过,当别人问起这些时,他总是以一句“记不得了”来敷衍。但莫崇碧对自己在抗美援朝的那段历史却记忆深刻:“那是我参加的第一次战斗———渝云山争夺战。当时,敌我双方为了拿下这个制高点,都是不惜一切代价。阵地多次交换,死的人可真多。最后,我们连占领了这个山头时,只剩下10多个人了。配合我们作战的朝鲜人民军部队,只有1名女战士还活着。”
莫崇碧至今还记得朝鲜人民慰问志愿军的歌曲,田间地头只要一有空闲,他就哼唱着:“亲爱的志愿军同志们,你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当我们遭受了灾难的时候,你们的友谊打动了我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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