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年（上）
莫壮才（海南）
与往年不同，今年春节我是不用公车回故乡的。我前脚刚进屋，那个辈份比我高，但只比我大一岁，一同从小学读到高中的“狗叔”便跟了进来。
“怕又见不上，便过来了。”“狗叔”说。近些年来，我这个“吃人饭，得做人工”（外出干部）的一直总是歇不下来，年上更是繁忙光景，大多时候只是回来与住家的二弟一家匆忙吃顿饭就走。住上一晚的时候也很少。“不会的。这个年我得多住几日。我们哥弟几个喝几桌。”我说。“倒也是。习大大这么一抓。你年上也得清闲了。”“狗叔”读书时成绩不错，要不是“先富起来”政策使劲，他准能上大学的。但他关心时事政治。谈时势，论发展，不比吃国家工资的差。已是吃午更（午饭）的时候了，二弟在已支起凉棚的庭院中搬来餐桌，装起电磁炉。“狗叔”象是个主人与往年那样拿起手机就往外打。
不一会，在外工作的梓哥、宁弟还有佳叔几个都来了。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打汤炉”。席间，我往锅里加苦瓜片块时，被“狗叔”打住了。“市上的苦瓜，打农药。吃不得”他说着，往锅里加木瓜片。“还是自家种的好，营养，又保险。”他虽在农村，但嘴巴还比我这个“吃多见广”的还要难伺候。
年三十，一大早村里都忙乎起来。男的杀鸡宰鸭，女人招呼孩子或涮碗洗菜。孩提时，过年比扬气，得看谁家鸡鸭杀的多。但二弟今年只杀了一只阉鸡一只嘉积鸭。见我不解，忙然解释：“现在是吃味道，得生鲜的。吃完了再杀。”
时间过得真快，手脚伶俐的已完成上香、烧纸钱一般“功套”，接下来便是此消彼长的鞭炮声。年这时才算拉开了序幕。
在读五年级以前，每遇年关，我们几个总是光着脚丫向鞭炮响起的人家奔去，有时甚至还飞去相邻的村捡炮仔。之后在哥弟面前以捡到炮仔多少来显耀自己的战绩。接下来就是到田边、沟边把捡来的炮仔制成水炮“炸鱼”，尤其往“田崛”里炸“三帽绪”（蝌蚪），那才叫个透心爽。有时我们还把炮仔插入路边的牛粪上，把它炸得光芒四射。一次，我和梓哥炸牛粪，炮仔的“炮引”所剩无几，阳光下，似还有风。我摘下那顶解放军帽挡风，梓哥划起火柴往炮引边递去。不容我们明白过来，牛粪已被炸开，解放军帽从我的手中挣脱飞向半空。我睁开眼睛时，见梓哥脸上象现在女人搞脸膜一般。我嘴里也嚼着可闻有点咸味的牛粪楂。那个光景，是我们小时候最快乐最阳光的时刻。
现在村中小字辈，似还传承我们的童趣，但已经不像我们从前那样挨家挨户捡炮仔了。他们想要，只是小手往父亲口袋里一摸，骑着妈妈的电驴，到墟上买去。村里总算平静下来，已是日光过头顶了。我与二弟一家围桌吃享年饭。之后，我想串门去。二弟向我摆摆手：“不要去，现在都学镇上人，午休了。”午休后，我独自一人向村面前的田地走去。农村实行“六十条”后，那里每家都分得一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自留地，用来种植瓜菜解决常日家中吃菜问题。那时春节后，老爸摘了一担木瓜到海边朋友家换来一些虾蟹，回来后分开制成虾酱、蟹酱，用瓦罐储盛着。两个月时光后就可勺来食用。到那时老妈在自家自留地上种的茄瓜也到了收获的时节。每到放学时，大人还在集体劳作。我跟二弟分工，他生火煮水，我抓起竹筐就奔自留地去，摘得茄瓜跑回时，锅里的水也该开了。二弟见我回来，起身拿起锅盖，我往锅里倒茄子。不多久，茄子熟了。我“突起”茄子倒进二弟双手捧着的八仙碗里。我转身打开灶边那个瓦罐的盖子，勺了虾酱或蟹酱浇在茄子上。哥弟俩美美了一顿午餐。那个时刻的“心旷神怡”迄今依然让人流口水。至于后来上馆子还点这道菜。
只可惜，当年的自留地已经不见踪影。村里人十有八九已经不种菜了。农业生产也不像当年那样，养几只鸡、几个鸭，种几种菜什么的，一头到黑总忙不出头来。现在他们只挑自己的强行，规模种养，精细生产经营。因此，村里也出了“菠萝王”、“羊司令”。先后建起现代味十足的“胡椒楼”、“槟榔别墅”。想吃什么，就跑到墟上买去。
故乡田地和村庄相融，村头还三三两两停放着各个款色的小轿车和电驴。夕阳尽染，在我眼前展开了一幅充满生态和现代气息的别样景色。这个景色，我多年前在日本时看见过。那时我就想，我的祖国何时也能看到这番景色呢？可现在我们终于能与东瀛比肩了，而且我们农民兄弟的“坐骑”比他们的还要好。晚餐时分，我要二弟叫“狗叔”他们几个再聚。“他们不会来的。”“不会吧。”“他们也是要看春晚的。”我虽有疑虑，但见二弟脸色那般坚决，也不再说什么。往年这个时候，厅里肯定挤满了兄嫂弟媳、侄子侄女的。其间，我还要不停地“答记者问。”春晚演什么唱什么全然成了碎片。果然没有人来。我与二弟一家难得清静在家中独享了一场久违的春晚盛宴。
看春晚时，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短息，把手机都打爆了。此刻，邻村与我同样当过县官、现已荣退的中学师兄吴淑洪来了一个过年谣短息。短息这样写道：“小孩子盼望过年，年轻人喜欢过年，中年人讨厌过年，老年人害怕过年。老祖宗缔造了年，愿你过好每一个年，祝你一年胜过一年。”
我想把最后两句送给故乡的亲人们，为他们美好的未来生活祝福。
2015年2月26日于海口作者系海南莫氏联谊会（新当选）秘书长，海南农发行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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